秦贵民那天早上起得格外早。他习惯在宁红福利院院子里慢慢走动,想必这和他年轻时在村口晒太阳没什么两样。只是这些年,他总觉得自己像雾里的一株草,没人知晓根在何处。自从搬到银川市救助站后,他和其他流浪乞讨者一起,过的是借来的日子,连名字都像是别人家的。秦贵民其实记不得自己的生日,只模糊记得小时候老家附近的河,提起家也没人能证实,他是不是确有其人。
四月那场调查,来的都是些陌生面孔。郭警官与民政局、救助站的工作人员一起,入院逐个了解情况,问得很细。26个人,每个人的身份像被封印在旧时光里,谁也不能自证。这里面好多都言语不清,部分是精神病患者,有人坐着轮椅,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。福利院平日里靠救助站垫付生活费,遇上生病住院,手续走不通,医保卡开不了,都是院长垫钱。现实冷冰冰,连最低保障的门槛都进不去。
工作人员来时,带了录音笔、入籍公示表,有人用手机给每位老人拍照存档。为了核查身份,他们得比对各地无户口人员数据库,翻查几十年前的管理办法。实际操作远比想象复杂:根据《宁夏无户口人员登记户口管理办法》,只有逐一核查,确认确实无户口,才能办理集体户。这不是简单录个名字那么容易,有的老人曾走失多年,信息完全断档,有的藏有残破的老照片、甚至两张发黄的老身份证,但已无法查验真伪。
秦贵民后来才明白,这集体户口本,就是新生活的通行证。福利院伙食一般,也就一荤二素,但多了门头和医保,老人们生病能打个电话直接挂号,领药也能报销。户口本下来那天,院子里来的警官和民政局工作人员坐在桌边,轮流叫名字,老人们站队,接过薄薄的一本小册子。秦贵民手发抖,拿着那户口本——算是他一生最正式的证件。他嘴里念叨着:“还是社会主义好呀!”这声音有点哑,像老唱片里的低音,却极有分量。
测试新政策落地的那周,救助站的人奔波于各个窗口,帮老人申报医保、低保,填写各种单子。那些本无名无份的人终于在手续表上有了自己的序号。从专业角度说,这样的集体户口并非家庭户口,而是一种福利政策的创新——属于“单位集体户”,即由福利院统一管理。这样一来,院里老人们虽彼此无亲属,却能用身份证住院、挂号、申请福利,像银川任何市民一样纳入保障体系。全国范围内,无户口人员的数量其实远超想象,不仅限于乞讨流浪,部分农村留守儿童、被遗弃者也有类似困境。银川这次试点,等于将社会救助从“基本温饱”扩展到“合法身份”,这是专业人士口中的“制度温度提升”。
福利院里发生的小变化才具体:院里老张头头一次拿到医保卡,出院时少垫了三千块;智力残疾的二丫子能享受康复补贴,阿姨们添了两本小册子在抽屉里,逢节日会拿出来摆一摆。郑护士跟我讲,这事还捎带解决了长期医疗欠费难题,之前院里总有账目填不平,现在制度给他们托底。生活其实挺简单,最难的是没有身份的人如何被文明善待;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手续,才是城市暖意的投射。
新近的一项社会政策调查显示,无户口老人因身份缺失,导致医疗、教育、金融等公共服务全线受限,全国范围内尚有不小比例的流浪乞讨者处于制度盲区。银川户籍新政,从流程到落地资料比对,耗时三月有余,背后投入的行政资源与人力成本相当可观。对于热心的辅警来说,这不仅是个案,更是社会治理里“最深的盲区修补”。
秦贵民翻着自己的户口本,眼神很平静。他说:“你问我以前八十年算什么,现在有了户口,我才算是‘我’。”救助站外的小路上,风正好,院里的老人靠在椅子上晒太阳,一本薄薄的证件,像是给生活补了一粒钮扣。那些无声的身份归属,终于落在了名字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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